Sunday, April 15, 2007

娃娃兵回憶錄<四>

在我看來,我的生活是正常的。但是,1996年1月,一切都變了。那年我15歲。
那個月的一天早上,一輛卡車開進我們駐紮的村子。4個穿牛仔褲和印著Unicef(聯合國兒童基金會)字樣白色汗衫的男人跳下卡車。他們被領進中尉住的房子。他似乎在等候他們。他們在露臺上交談,我們一群孩子坐在芒果樹下好奇的張望,一邊擦著我們的槍。很快,所有的孩子被召集起來,扣除等待中尉的檢查。他從中挑了幾個男孩,包括我和我的朋友阿拉吉。幾個成年士兵收繳了我們的槍,把我們趕上了卡車。我回頭往露臺方向望去。中尉背對我們,面朝森林,他的手背在身後。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,只是覺得憤怒而焦急。中尉為什麼把我們交給這些平民?我們一直當自己是戰爭的一部分,一直要戰鬥到戰爭結束。

卡車在路上行駛了幾個小時。我習慣了奔波,從未在一個地方呆很久。夜晚,卡車開進某個中心。裏面已經有許多小孩。他們模樣與我們相仿:紅紅的眼睛,臉色陰沈。阿拉吉問他們的來歷。一個男孩惡狠狠的回答:“我們是R.U.F.戰士;政府軍隊是我們的敵人。我們為自由而戰。政府軍殺死了我的家人破壞了我的村莊。如果有機會,我會殺死所有那些王八蛋,一個不留。”他脫下襯衣,露出手臂上的R.U.F.紋身標誌。我們一邊的男孩馬姆大叫起來。“他們是叛軍,”一邊伸手掏他藏在短褲裏的刺刀。在槍械被收繳後,我們大多數孩子的身上都藏著刺刀,手榴彈之類的武器,R.U.F.孩子也掏出藏在身上的武器。馬姆布還沒來得及掏出他的武器,R.U.F.男孩朝他的臉猛揍了一拳。他摔倒了,爬起來,鼻孔還淌著血。其他R.U.F.孩子也掏出藏在身上的武器,朝我們衝過來。戰鬥再次開始。那些天真的男人把我們送到這裏來,以為離開前線就能減少我們對R.U.F.的仇恨。他們從未想到,改變環境並不能立刻把我們變回正常的孩子;我們是危險的,已經過洗腦,變成了殺戮機器。
一個孩子從背後抓住我的脖子,掐得我喘不過氣,無疑是要把我置於死地,我無法有效的使用刺刀,用盡全力用手肘猛擊他的腹部,直到他鬆手。我轉身,發現他抱著肚子蹲在地上,我朝他的腳猛紮了一刀。刺刀卡住了,我使勁把它撥出來。他倒在地上,我猛踢他的臉。就在我舉起刺刀,準備實施致命一擊時,有人從後面襲擊我,用刀朝我的手上深劃了一刀,他正要朝我撲來,突然臉朝下倒地了。阿拉吉朝他背後剌了一刀。他撥出刺刀。我們倆開始狠踢這個倒地的孩子,直到他停止移動。我不知道他是死了,還是失去了知覺。我不在乎。爭鬥時,沒有一個孩子尖叫哭泣。畢竟多年以來,這就是我們的生活。而且,我們仍然受到藥物的影響。
廝殺還在繼續,我們肆無忌憚的揮舞著刺刀。直到一群軍警從大門衝進來。他們朝天放了幾槍, 以示警告,可是,我們不以為然,繼續打鬥。最後,他們被迫用武力把我們分開:用槍口指著我們的頭,把仍然糾纏在一起的孩子踢開。戰鬥結束,6個人死了:我方損失兩人,叛軍死了4人。
軍警們站在一邊,防備我們再次打起來。我們一群政府軍跑進廚房尋找食物。一邊吃東西,我們一邊談論剛才的戰鬥。馬姆布告訴我們,他挖出了一個R.U.F.男孩的眼球,那孩子衝向他,想打他,可是他的眼睛看不到,結果撞上牆壁,撞得太厲害,暈了過去。我們大笑起來,把馬姆布擡起來,舉到空中。經過一天的旅途疲憊,仍然為中尉拋棄我們的原因而困惑,我們需要從暴力中尋找樂趣。
那天晚上,我們被送進一家叫“貝寧之家”的康復中心。“貝寧之家”位於首都近郊外,由一個叫“戰爭兒童”的當地非政府組織經營。這一次,軍警們徹底的收走了我們身上的武器。但我們的衣服上仍然有敵人留下的血迹。中尉的話語仍然在我的腦袋裏回響:“從現在開始,我們要殺掉遇到的每個叛軍,絕不留俘虜。”在中心,我們教訓了那些叛軍小孩,這讓我有點喜形於色。可是,我又開始猜測:爲什麽把我們送到這裏?我在陽臺上來回的走,像是熱鍋上的螞蟻,在新環境中如坐針氈,心口開始隱隱做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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