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nday, April 15, 2007

娃娃兵回憶錄<六>

到貝寧之家3個月後,我被送進這裏的小醫院接受例行檢查。值班的護士叫埃瑟。之前,我用拳頭砸玻璃窗被割傷時被送到醫院時曾見到過她。埃瑟穿著白色的制服,戴白色帽子。她個子很高,有著溫柔熱情的棕色眼睛,微笑的時候,臉似乎籠罩著光芒,牙齒雪白,與閃亮的深色皮膚形成對比。她必定有30歲了,在我看來,已經很老了。

那天,給我做檢查之前,她先給了我一個禮物:一個隨身聽。戰前,我經常聽繞舌歌曲,因爲喜歡它們充滿詩意的歌詞。我戴上耳機,完全被音樂吸引,所以並不在意接受檢查。這時,埃瑟發現了我左腿脛骨上的醜陋傷疤。她摘掉我的耳機問:“它們是怎麽來的?”

“子彈留下的。”我平靜的回答。

她流露出哀傷的表情,用抖動的聲音問:“你必須告訴我,究竟發生了什麽,我好決定怎麽治療。”最初,我有些猶豫,但她說,如果我告訴她,她才能決定什麽方法更有效。於是,我把整個故事告訴她,我以爲她聽過故事真相後會對我産生恐懼,也就不再窮追不捨的問問題。她用熱切地目光看著我,我開始講述:

在我參戰後的第二年旱季,我們的食物和彈藥快用完。於是,像往常一樣,我們決定襲擊下一個村莊。目標位於3天的行程之外。當天夜晚,我們離開基地,朝目標進發。我們每人身上攜帶兩支槍,一支背在背上,一支握在手裏。第三天夜晚,目標村落出現在視線中。

我們埋伏起來,等待中尉的命令。埋伏期間,我們開始懷疑那個村莊已經空無一人,這時有人從後面開槍。原來,我們中了埋伏。這後的戰鬥持續了24個小時。我方損失了好幾個人,包括幾名孩子。最終我們佔領了村莊。開始搜尋需要的給養。我在一個棚子裏發現火藥,正把它們往背包裏塞,子彈又像雨點一樣呼嘯著朝村莊飛來。我的左腿脛骨中了3槍。前兩粒子彈打穿了,第三顆留在腿裏。我無法行走,躺在地上,朝發射子彈的灌木叢拼命射擊,打空了整個彈匣。我覺得脊椎裏有刺麻的感覺。但是,因爲吃了太多的麻醉品,我並不覺得疼痛,此時我的腿已經開始腫脹。我們的醫務官把我拖進一所房屋,試圖摘除子彈。每次,他的手指從我的傷口裏抽出來,上面沾滿了鮮血,我的眼皮開始變得沈重,最終昏了過去。

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,第二天醒來,覺得脛骨裏似乎被釘進了鐵釘,血管有被撕扯的感覺。我痛得失去了喊叫的力氣;眼淚不停往外湧。茅草屋頂變和一片模糊。槍聲停止了,村子變得很安靜,我猜測襲擊者已經被趕走,覺得稍許安慰,但是腿部的疼痛又回來了。我咬著嘴唇,閉上眼睛,抓住木床的邊緣,這時腳步聲響起,有人走了進來。他們開始說話,我立刻分辨他們的聲音。

醫務官說:“這孩子正在受罪,我們沒有藥物減輕他的疼痛。所有藥品都在原來的基地。派人去取藥物往返需要6天,等到那時他早就痛死了。”

“那我們必須把他送回去,”中尉說,“反正我們需要那裏的物資。盡你所能確保這孩子活下來。”說完,他走了出去。我慢慢張開眼睛,這一次,可以看清楚了。醫務官的面龐大汗淋漓,努力想要微笑。聽到他們的對話後,我對自己發誓,在傷癒後,我要努力戰鬥,爲隊伍鞠躬盡瘁。

醫務官坐在床邊,一邊檢查我的腿,一邊和藹的說:“我會給你一切可能的幫助,要堅強,年輕人。”

“是,長官,”我回答,試圖擡手敬禮。但他溫柔的抓住我的手,放回到床邊。

兩個士兵進入房間,把我從床上抱起來放到一張吊床上,擡了出去。天空和樹木開始旋轉。整個旅途似乎有一個月那樣漫長。我多次暈過去,又恢復知覺,又昏過去。

最終,我們回到了原來的基地。我瘋狂叫著要可卡因。需要得到滿足。我被注射了某種藥品。在藥品開始發揮作用前,手術已經開始。其他士兵抓住我的手,給我的嘴裏塞進布條。醫務官用一個剪刀式鉗子伸進我的傷口,開始尋找子彈。我感覺到金屬的邊緣在肉裏劃動,整個身體被疼痛所吞噬。就在我以爲再也無法忍受時,醫生突然撥出了子彈。一陣錐心的痛沖上脊椎,直達我的脖子。我暈了過去。

當再次恢復知覺,已是第二天早晨,麻醉藥發揮了作用。我但手摸了摸腿上的繃帶,然後站起來,一瘸一跛的走了出去。一些士兵和醫務官坐在外面。“我的武器呢?”我問。醫務官把我的G3遞給我。我靠牆坐下,朝天開了幾槍,根本不顧腿上的繃帶,也不理睬周圍的人。我吸大麻,吸可卡因。返回新基地前的日子就這樣過去。離開時,我們朝房頂上扔了幾枚燃燒瓶。抛棄老基地時,我們總是把它付之一炬,不給叛軍留下任何東西。回到新基地後,我休息了3周。一天,我們聽到消息,一股叛軍即將襲擊我們的村莊。我綁緊腿上的繃帶,拿起槍,跟隨小隊截擊敵人。我們消滅了多數進攻者,把剩餘的俘虜帶回村子。“他們是打傷你的腿的人。現在我們要確保他們不會再傷害你或你的戰友。”中尉指著俘虜說。我不確定俘虜中是否有在我的腿裏留下子彈的槍手,但是,在那時,對我來說,任何俘虜都一樣。他們排成一排,一共六人,手被綁在身後。我朝他們每個人的脛骨開槍,看著他們痛苦了一整天,然後再朝每個人的腦袋補了一槍,這次是爲了阻止他們的喊叫。每次,開槍前,我都會看著他們的眼睛。看著希望從裏面溜走。我發覺他們陰鬱的眼神讓人生氣。
我講完故事後,埃瑟的眼睛裏裝滿了淚水。她不知道應該揉揉我的腦袋,還是擁抱我。最後,她說:“發生的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。你只是個孩子。任何時候,你想說任何事,我都在這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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